許是剛剛成形，畫面裏的禿女胡亂的游蕩著。

她好像走了很遠很遠，直至行至一處湖水邊，才堪堪停住了腳步。

以畫面外眾人的視角看，她大概是低頭端詳起了自己，也正因如此，眾人可算是看到她化形後的模樣了。

謔！可給眾人看呆了！

這禿女竟然是個天然禿？！

不過好在這時候的禿女只是沒有頭發，還算不上其貌不揚。

客觀來說，是個普通的讓人不會有什麽特殊印象，但也不至於反感的長相。

水中倒影著禿女黃衫身影，她徑自盯了好一會兒，大概是覺得沒什麽意思，便轉去別處晃蕩了。

渾濁的洪水不再肆意流淌，滾燙的巖漿不再侵蝕大地，一眼望不盡的厚重烏雲散開了，暴雨冰雹不再隨便亂砸，天地間清澈明亮的許多。

眾人看著畫面閃瞬起來，像是點了加速鍵，將萬物生長的漫長過程一筆帶過。

在這冗長的日子裏，草木繁茂了起來，再接著有了姹紫嫣紅的花。

覺醒得早的生靈逐漸化形，可謂各種奇珍異獸，精靈怪妖，未覺醒的萬物在努力生長，吸收著天地精華。

眾人用禿女的視角親見了上古時期的山河萬象。

不知怎的，以這種旁觀的角度看到這生機勃勃，光怪陸離又滿目琳瑯的奇異世界，竟有種莫名的感動。

想到這，風黎猛的去看了眼方蕪，果然……

風黎無奈道：“你哭什麽？”

方蕪強忍著淚水，含糊道：“我控制不住，就是覺得好偉大。”

風黎：……

其他人：……

風黎忽的想起她初遇溫焯時，那時候她還是個沒見過什麽世間的小妖，看見煉獄裏形態萬千生物都驚訝的不行。

現在想想，煉獄那些和現在所見的上古時期的生物，簡直沒法比。

非要比較的話，只能說煉獄那些是小魚小蝦了。

閃瞬的畫面在禿女溜達到一處山腳時恢覆了常速。

眾人不知道是山腳背陰，還是天真的陰了下來，只覺得畫面暗沈了不少。

直到一聲驚雷爆響而過，嚇得眾人猝不及防一個激靈，眾人才後知後覺的確定是天陰了。

根據視角的變化，禿女應該也被嚇著了。

她慢半拍的擡頭去看天，見到只是普通的雨雲，而不是之前那種可怖又厚重的烏雲，畫面裏的禿女和畫面外的眾人同時松了口氣。

然而在下一秒，雙方瞬間瞳孔皺縮——那些雲裏竟然摻雜著一塊發黑的雲！

如果記得沒錯，這是與始神同出的混沌災害之一，擁有強大摧毀力量的烏雲，想必是眾神清除災害時的漏網之魚。

禿女發現此雲不消片刻時間，已經是風起雲湧，電閃雷鳴夾著暴雨襲來。

禿女所見之處，猛獸如熱鍋上的螞蟻忙著逃竄，她也許是嚇傻了，只會楞在原地四處張望。

突然一道驚雷劈了下來，將慌忙跑過禿女身邊的一妖獸炸了個粉碎，血肉濺到了她身上，她才知道要跑。

混沌災害的可怖之處，就是哪怕只有一塊烏雲，就足以讓這一方大亂。

不過須臾，此地已經不堪入目的血腥和雜亂。

又一道驚雷劈下，這次落在了山腰處，巨響過後，大大小小的石頭，有的被直接炸飛，有的被震的滾滾落下山。

沒跑幾步的禿女忍不住擡頭一看，正好目擊到一塊巨石沖她砸來。

以這個局勢來看，畫面裏的禿女，和畫面外的眾人都覺得她是死定了。

嘭！

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，那石頭在裏禿女一臂的地方，被誰擊碎了。

畫面外的眾人和禿女一樣好奇的去看到底是誰，可惜只看到一瞬赤橘的身影。

眾人聚精會神的看眼前畫面，沒人註意到此時溫焯的表情變化，實在是太明顯了——寫在臉上的迷惑和無語。

只見畫面裏的赤橘色身影速度之快，擡手一揮擊碎無數碎石，周身凝聚強大的靈力直奔天上那塊作妖的烏雲而去。

這樣強大的力量，肯定是位真神無疑了。

只不過這位神光有背影，速度又太快，畫外眾人著實難以判斷到底是誰。

就這樣，禿女仰視著這位神明，用強大的神力沖散了那塊可怖的烏雲，隨即無數道被烏雲遮起來的光散了下來。

此時真的太刺眼了，畫面外的眾人紛紛忍不住揉起了眼睛。

但禿女沒有避開目光，凝視著那位神明從高處落下，再從她旁邊擦肩而過，雖然這位神明都沒看禿女一眼。

待畫面外眾人再睜眼去看時，又只剩下了那抹赤橘色的身影。

“走了？”方蕪苦著臉道：“我都還沒看見是哪位真神呢！”

風黎用力眨了幾下眼睛道：“這樣盯著看，這瘋女人不怕瞎了嗎？”

“她肯定看見了是誰！”方蕪後悔莫及道：“我剛剛就不該閉眼！再忍忍好了！”

風黎：……

就在方蕪和風黎說話時，方珞微不可查的看了眼溫焯，後者已經恢覆了面無表情，方珞便只是寥寥一眼便作罷。

而唐閾和僅剩的兩名殺手真是迅速漲了見識。

之前殺手的臉上只有深沈的殺氣，和極力克制的波瀾不驚。

在食髓蟲碾碎後，他們表情管理早就撇的幹幹凈凈了，全程只有目瞪口呆可以形容了。

畫面裏的禿女不知道在楞神兒想什麽呢，畫面就跟卡住了一樣。

終於，禿女再次溜達起來，這次不像是瞎晃了，像是四處奔波尋覓著什麽。

連方蕪都看懂了，看向風黎道：“她在找那位真神？”

風黎沒說話，只是聳了下肩。

忽然禿女看見了什麽，停了下來。

畫面外的方蕪激動道：“是女媧大神誒！”

禿女所見，正是之前她有過一面之緣的女媧。

如今滄海桑田，萬年光景流逝而去，禿女已經化形，女媧雖收起蛇尾，其他卻未變分毫。

而此時，女媧又在捏泥巴，眾人不由的恍惚今夕何年。

禿女許是看楞了，竟緩緩地不知是坐還是蹲了下去，仿佛回到了曾經未化形的她，一動不動的視角盯著女媧。

時間倒也不是白白流逝的，起碼女媧捏泥巴的技術長進不少，遙想那時的慘不忍睹，現在也算是有模有樣了。

風黎正這樣想著，畫面裏闖入兩個熟悉的身影。

一紅一藍，正是燭九陰和強良，與女媧一樣，他們也沒什麽變化。

藍色的那位像是惹了禍，正被紅色的那位追著打。

兩位追逐到了女媧這裏，藍色的那位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，躲在女媧後面，拿女媧當擋箭牌。

禿女這次離得不遠，能聽清他們的對話。

“你有本事別躲啊！出來！”燭九陰說罷，氣的伸手去揪強良，後者就拼了命的推著女媧擋住，說道：“我不躲就讓你打死了！”

燭九陰氣道：“打死也是你活該！”

強良道：“我怎麽就活該了？”

“你——”燭九陰氣的說不出話了，只道：“你別廢話！有本事出來打一架！”

強良道：“我才不跟你打呢，你現在是氣頭上，沒輕沒重的我再受傷了怎麽辦？”

這兩位推推搡搡的，女媧在中間終於是受夠了，兩手一推給兩人分開了距離。

她看著腳下被他倆踩的亂七八糟的泥塑嘆了口氣，然後左看看燭九陰，右看看強良，無奈道：“你倆又怎麽了？”

強良搶在燭九陰前先開了口道：“他無理取鬧！”

“？”燭九陰瞬間瞪大了眼睛，怒視著強良道：“你還惡人先告狀？”

強良趕緊接話道：“不對嗎？不然你說說怎麽回事？”

女媧轉頭去看燭九陰，只見燭九陰陰沈著臉，指著強良道：“他…他……”

燭九陰就這樣他他了半天也沒說出第二個字，女媧實在是忍不住問道：“他怎麽了啊？”

燭九陰臉色更沈了，咬著牙道：“就是…他……”

到底是沒他出來個什麽，燭九陰幹脆不說了，怒道：“反正他今天死定了！”

女媧：“……”

燭九陰說不明白，就又沖過去抓強良。

強良似乎預測了燭九陰的下一步，慌忙之下，他給腳邊女媧剛剛捏的幾個，還沒被踩爛的泥塑註了些神力。

瞬間，那幾個四不像的妖獸活絡了起來。

雖是泥塑的物象，註入神力後，竟讓人分不清真假了，借著那幾個妖獸擾亂燭九陰，強良逮住時機跑的沒了影兒。

燭九陰氣急敗壞的擊殺了這些以假亂真的妖獸，隨後便去接著去追強良了。

徒留女媧在原地，盯著地上這些泥塑陷入了深思。

忽的她通了什麽，嘴角微揚，轉身便也離開了。

禿女想必是與畫面眾人一樣好奇，便不管不顧的跟著女媧走了。

直到女媧來到一處淺淺的水灣邊，禿女才在不遠處停了腳步，默默觀察著。

而女媧此時，充耳不聞的陷入了捏泥塑的專註裏，不過須臾，幾個栩栩如生的泥塑就成型了。

就在風黎覺得很無聊時，女媧竟擡手凝聚了些神力，一揮散成了大片靈氣沒入了那些泥塑裏。

瞬間，那些泥塑像是有了生命般。

最先動起來的是個有翅膀但不會飛的，再接著是個四腳毛絨的，再後的是眼小耳闊的……

方蕪剛剛沒看出這些泥塑都是什麽，現在活靈活現的動起來後，她猛的發現她竟然全都見過。

她目瞪口呆的看著畫面裏的活泥塑，一個個念道：“雞？狗？豬？羊？牛？馬……”

突然，方蕪提高了音量，看著畫面裏一活泥塑不可置信道：“人！是人！！”

風黎若不是自己太虛還得靠著方珞，真是想一把堵住方蕪咋呼的嘴，無奈她心有餘而力不足，只得擡手示意唐閾穩住方蕪。

可惜，唐閾是個助紂為虐的，不僅不阻攔點方蕪，還在一旁捧臭腳的誇讚道：“阿蕪真聰明，全都認出來了。”

風黎：“……”

她真是差點兒就氣撅過去了，強行翻了個白眼給自己緩上來一口氣後，決定再也不往他倆那邊看了。

眾人看著畫面裏的情形，想起了萬年光景前。

禿女初見女媧捏泥巴的時候，唐閾隨口說的那句捏土造人，在當時，眾人幾乎是毫無疑問的否決了。

如今看起來女媧沒變，泥土沒變，女媧捏泥塑也沒變，但好像經歷了漫長的光景後，一切都是有變化的。

眾人不得不感概，時間真是個神奇的存在。

可惜，女媧造人遠遠沒有看上去那麽簡單。

畫面裏的那些泥塑，倚仗著女媧的賜予的生命活潑不過半柱香，便紛紛崩壞了身體，劈裏啪啦的碎成了渣渣，落在地上就是一把風幹了的泥灰。

禿女：……

畫面外眾人：……

女媧本人：……

靜默片刻，畫面裏的女媧，再次嘗試剛剛那番操作，重新調整泥塑，再灌入用神力化成的靈氣。

可那些泥塑都如剛剛那般，起初是活靈活現起來，但蹦跶不了多久，就崩壞了身體化成了渣，靈氣也在沒了軀體的瞬間四散了。

方蕪眉毛都擰成麻繩了，也還是沒想明白，問其他人道：“怎麽會這樣？”

風黎剛想張嘴回答，又想起剛剛受得氣，選擇了閉嘴。

最終還是方珞一本正經的回答道：“泥土做的軀體，承載不了真神的強大力量，哪怕是化成靈氣也承受不住，所以才會崩潰碎掉。”

方蕪似懂非懂的點點頭，轉臉又憂愁的看著畫面裏的女媧。

只見她不斷的重覆，不斷的調整修改，不肯放棄的研究著問題所在。

禿女就這樣在不遠處遙望了她好久好久，許是她看夠了，視角逐漸轉動向了別處，可剛剛轉過身，她便聽見身後女媧那出有了聲音。

猛的回頭看去，女媧身邊竟突然來了個老頭？

說是老頭稍微帶有些誇張的成分，主要原因是他滿頭白發，身形既不高也不壯，穿的襤褸也就算了，還背著個大竹筐……

雖然這麽說，但再仔細看看，除了有些胡子拉碴，倒也沒有多老氣的模樣。

不過是這身裝扮氣質，讓人不眼暈他是個花甲老頭都難。

此時他嘴裏銜著草，沒錯，確實是根草，正在跟女媧攀談著。

禿女原地糾結了片刻，還是留了下來，遠遠的聽著女媧對那老頭說道：“你這是又去哪挖草去了？”

“就這水灣上游，采了些河邊長得新芽，你這…”那老頭說著，飛快的掃量了眼滿地的狼藉接著道：“不捏泥巴，改磨灰了？”

女媧：“……”

看到這，畫面外的風黎忍不住暗暗的想，這女媧大神到底還是個好脾氣，要是換成風黎，早就炸毛了——你才磨灰呢！你全家都磨灰！！

女媧必然不會像風黎這般，只是無奈的嘆了口氣，將這泥為什麽會成灰的原委，全部給這老頭講了遍。

那老頭聽罷，若有所思的道：“你這想法確實新奇，但要是化為現實，那可就難了，不過也不是完全沒可能……”

聽到這話，女媧眼睛倏然一亮，連忙問道：“你可有什麽建議？”

那老頭皺著眉頭看了看河邊那些新泥，又看了看地上那些碎殘灰，來回踱了幾步後，似乎想到了什麽。

他無聲的笑了下道：“女媧，你可曾想過為何你的泥塑雖有生命，卻如此短暫？”

“因為我的力量過強，這些泥塑承受不住。”女媧說罷，蹙眉又道：“不過，我已將力量一再劃散成更少的靈氣，這些泥塑還是……”

“錯了錯了，”老頭搖了搖頭道：“問題的關鍵不在這兒。”

女媧：？

畫面外的眾人：？？？

這老頭三言兩語，說的在場的人全然懵了。

方蕪那剛剛才問明白，現在腦子又成一團漿糊了，懵道：“不是因為這，還能是因為什麽呢？”

沒人回答她，因為其他人也不懂這老頭什麽意思，全都目不轉睛的等著畫面裏的老頭給個說法。

老頭見女媧滿是茫然，也不賣關子了，直接道：“錯出在兩處，首先，軀體乃生命的基石，亦是意識的載體，你以靈氣點化，使其活動起來，卻沒有給其融入意識，此物依舊是死物。”

女媧聽的有些恍然，若有所思的點了下頭，那老頭又接著道：“再者，你用那新泥作基，泥若失了水分便會松散成灰渣，你讓這些活蹦亂跳起來，豈不是加速了其夭折？”

經此一番話，女媧徹底陷入了深思，畫面外的人倒是徹底恍然大悟了——用泥隨便捏出來的東西，就像是沒有意識的提線木偶，還不如木偶結實！

也是，人若是河裏撈出來的泥土變得，那現在別說是神，稍微厲害點的仙級撿點泥巴，用點靈力，也能隨便就造出來幾個活蹦亂跳的人了？

簡直天方夜譚。

老頭見女媧楞著不動，擡手在女媧眼前晃了晃，還沒等開口說話，女媧突然回過神兒來。

她眼底泛出來些許笑意，對老頭道：“多謝提醒，我知道該怎麽辦了。”

說罷，女媧便急匆匆的轉身要走，剛邁出去幾步，她又想起了什麽似的，轉過身來伸手扯下老頭嘴裏銜著的那根草。

那老頭還沒待反應過來她剛剛那句謝是在謝什麽呢，就又被她扯走了草，更是摸不著頭腦了。

他剛要開口問，就見女媧早就跑的老遠了，只隱約給他丟下句：“別什麽草都要嘗嘗，你是死不了，你那嘴可是遭了罪了！”

老頭：……

畫面外眾人：！！！

至此，眾人才後知後覺發現，這老頭竟然是神農氏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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